把兔崽子养成笨蛋团长是怎样的体验（二十七）
在过去的十年里，他们发生过很多冲突，每次都是这么过去的——神威坚持，阿伏兔退让，但每一次他们都没有动过手。神威虽然霸道，却从不喜欢用武力强逼别人认同他，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就是个笨蛋，只不过也不乐意改罢了。所以神威向来不介意阿伏兔大骂他的某些决策简直白痴，他甚至承认有时候阿伏兔的提议是更有利的那个，但“有利”又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，他只是想要强大而已。他会无视阿伏兔耗费无数杯凉白开滋润的口舌，一意孤行地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向，而阿伏兔不管如何跳脚，最后总会骂骂咧咧地去执行，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。
可这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？
神威觉得自己没错，是阿伏兔莫名其妙地偏要惹火他，就算是现在，阿伏兔表面上认错，实际上这种态度分明还是在堵他。他难以抑制地生气，同时又感到委屈，明明被骂的是他，他都不计较了，阿伏兔干嘛还要闹别扭？神威蹲下身体，拽着阿伏兔的头发让他贴近自己，一手捧着他的脸，困惑地望进那双晦暗的黑眼睛：“你到底在生什么气？”
阿伏兔本来笑得特别欠，神威就那么看着他，看着看着，他就不笑了。
“我说的不够清楚吗？”过了一会儿，阿伏兔突兀地开口。
“那些东西我都知道啊，可是比起钱的问题，我更不想欠别人的人情。”神威说着，见阿伏兔面露不屑，心里更烦闷了，忍不住伸出用拇指抹掉对方嘴角上没擦干净的血，他故意粗鲁地向上推动阿伏兔的皮肤，使其形成一个咧嘴的鬼脸，然后才满意的微笑起来：“说起来这还要怪你，你要是早来几分钟，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！”
阿伏兔任由神威摆弄自己，眼里透出怒火：“所以你觉得我们回来救你和替你还人情都是应当应份的对吧？”
“不是吗？”
阿伏兔伸手抓住神威的肩膀，用力捏下去：“不管是回来救你，还是去替你还那个狗屁人情，都是要死人的。”神威一愣，他从小生长在海盗堆里，死人在他看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，他不太明白阿伏兔为什么要说这句废话。“你是我们团长，虽然有时候不靠谱，总是喜欢冒险，还经常揍人……但我们相信你，我们觉得你很强大，愿意追随你，所以我们回来救你。但你至少也应该明白，我们不是你兜里的物件儿，谁都和你一样只有一条命，不能让你随便拿去借给谁使两下。”
神威被阿伏兔捏得有点疼，但他没有试图挣开，只是问：“可你不是同意我去地球帮晋助了吗？”
“不是帮他，是和他做生意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可以为了生意去死，但不会为了我去死？”
阿伏兔张了张嘴，又猛然闭上了。
神威抓着阿伏兔头发的手慢慢松开，在他的头顶上来回揉动，“你是这么想的？”
阿伏兔不说话，右手的力道无意识地懈了下去，神威轻叹：“倒是很像你的风格。”
“如果只是我……”阿伏兔脱口而出的半句话戛然中止，神威呆愣片刻，眼睛亮了。
最后，神威同意阿伏兔去和高杉谈一谈，这令阿伏兔大为惊讶，他以为这个小兔崽子从来不会改主意呢，他这么想着，一不小心就顺口说了出来。神威听见，笑眯眯地威慑他：“你想说我是暴君吗，嗯？”
和高杉那边约定好会面的时间之后，阿伏兔开始忙于内务，第七师团的战舰全都需要检修，再加上少了一条指挥舰，一大批人的住宿问题都亟待解决，幸好第十二师团在总部上的人全军尽没，一下子空出来两条飞船，神威仗着他是自封的提督，霸道不讲理地把这两条船调给了第七师团，这才解决掉窘境。
等把这些事都办好，阿伏兔终于得了空去看自己的左臂。这断臂不知道怎么搞的，本来已经很少疼了，此时忙起来偏要跳出来捣乱，断断续续地疼下来，阿伏兔左半边身体都快木了。
军医检查过后，推了下眼镜，说道：“我建议你去挂个精神科。”
阿伏兔说：“我看你是想挂个骨科。”
军医整起脸：“没跟你开玩笑！你本来已经好多了，现在忽然转重，我认为心理因素的关系很大。说实话，你是不是觉得这次的事你有责任？”
“本来就是我的责任。我要是……算了，跟你说也没用，总之你是没有止痛药给我对吧？”
“对。你还是调整心态，积极一点，要不我就只能给你开转生乡了。”
阿伏兔沉默了一会儿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调整心态，正如神威所说，如果他这次早到了几分钟，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，可他偏偏到晚了，他没法不去想，如果他没有残疾，能不能及时赶上呢？诚然他断的是手不是腿，但毕竟影响到他的活动了……
军医劝说他：“你要是实在想不通，我还是那句话，装个假的吧，现在的技术很好了，用起来跟真的也没什么两样，就是触感差上一截而已。钱的问题你不用想那么多，不行就走公账嘛，你这也算是工伤，走公账不过分。”
阿伏兔冷冷道：“春雨的工伤报销里可不包括假肢这一条，你这是教唆我贪污？”
军医讪笑：“哪至于啊？我是觉得吧，咱们这个营生，受伤截肢都不是新鲜事，假肢不给报销真的挺不合理的，现在团长都是提督了，是不是能改改啊？”
“然后把这块业务交给你，对吧？要干成了你给不给我回扣啊？”
“算我没说，算我没说好了吧，副团长！”
阿伏兔站起身来，厌烦得要命。春雨是个犯罪组织，当然不能指望里面的人有多纯白无暇，何况第七师团前代的团长和副团长本身就不干净，其下的各层官僚自然有样学样。他接任副团长以后，也想过整改风气，但这种事情哪里是容易办成的，而且神威对此并不热心，他自己又总闲不下来，渐渐地也就没有那个心力了。
如今军医对他理所当然地开口，他惊怒之余，更多的是惶惑，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楚，第七师团内部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？
阿伏兔口头警告了军医，第七师团正值多事之秋，他不想生事，也许这也是军医敢于试探他的原因之一，他懒得追究，只是心里把整风提上了日程，计划着抽工夫跟神威商量一下，如果神威还是不感兴趣，大不了他自己多累些罢了，反正神威八成不会拦着他。
至于军医在医学方面的建议，阿伏兔认真考虑过后，决定采纳一部分，他在一个上午请了假，去外面的私立医院定制了一个最新技术的假肢。那玩意儿是真的高科技，不像其他低端货一样使用肌电控制，而是如自身肢体般接入神经通过大脑控制的，它甚至还能反馈触觉，外表覆有一层逼真的放生皮肤，不知道的人还真看不出是假的。唯一的问题是它的价格和它本身一样高级，令人望而生畏。
付钱的时候阿伏兔心疼坏了，而且他根本付不起全款，还申请了分期支付，给他填单子的工作人员很有经验地安慰他：“您是夜兔吧？那选择这一款就对了！普通的假肢只能辅助生活，拿来翻书端杯子还行，要是拿来战斗就不够用了，首先力量就小，而且动作反应也慢。这一款呢，因为是连接神经的，用起来就和自己的胳膊一样，保证您很快就忘了它是假的了，而且我们还可以给它额外加强肌肉力量，让它更适合您的战斗习惯，绝不会给您拖后腿的，连星海坊主现在也是用的它呢！”
不可否认，被这么一说，阿伏兔确实觉得好受多了，虽然花光了积蓄，但如果能买回他失去的左手，也算很值得了。他不想下次再出现什么情况的时候，自己因为缺少一条胳膊而无能为力。
因为是定制品，理所应当地不能装上就走，阿伏兔被通知需要过段时间再来做手术。在等待的那半个月里，他完成了与鬼兵队的谈判，结果还算满意。高杉那边对利益把得不紧，只要答应帮他干掉现有的地球政府，他就意外的好说话。阿伏兔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神威和高杉那么合得来，这俩人都有种只要达到目的其他一切都不在乎的精神，这让他们看上去像是两个不可理喻的疯子，如今俩疯子找到了同类，中二之魂得到共鸣，自然一见如故。
后来鬼兵队开拔了，说是要提前做一些准备，神威还对着阿伏兔深深叹气：“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呢。”阿伏兔告诉他：“你可以视讯。”神威说：“我又不是指晋助。这世界上应该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吧，可是遇到一个怎么那么难，到处都是无趣的大叔、无趣的老头子，真没劲。”阿伏兔对此表示抱歉：“真对不起啊，让你每天都看见无趣的大叔。无趣的大叔现在要工作了，你不想帮忙的话就自己去玩，别吵我。”
自政变以来，第七师团一直停留在春雨总部，主要为了巩固成果，毕竟当时他们只是杀掉了提督，若事后不做布置，元老院随时可以重新派个提督上任跟他们打对台戏。另外春雨之前的情况如何他们也需要了解，在各个国家有什么“生意”、近期的出入账、是否与其他组织有合作……光是翻那些沉积的各种合同和协议就够费工夫，更别提还有些东西是口头上的，那就更烦人了。
神威不乐意管这些，他很有上位者的观念：船上有什么零件手下知道就行了，他只需要决定往哪走。所以他在等着阿伏兔给他一份简洁明了的报告。阿伏兔带着第七师团的幕僚和秘书占领了春雨的办公室，夜以继日地整理资料，春雨原先的人也暂时还都留着，维持住了日常运转。
就在阿伏兔以为事情将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的时候，阿呆提督原先的一名手下忽然带来消息，一名来自梅莉星的秘密人员希望访问春雨，似乎意图试探新任提督的态度，顺便再次重申之前与春雨达成的合作。
这位秘密人员，姑且称作特使吧，名叫弗雷，他非常谨慎，不肯只身进入春雨总部，提出要在一个中立的地方暗中会面，而且他还带了几个保镖和两个夜兔族的顾问，可以说非常重视安全了。不过倒也难怪，毕竟作为一名梅莉人，他大概很少有接触到邪恶的海盗的机会，忽然要和春雨打交道，实在是有些难为他，额外小心也是正常的，都怪他母星太美好了。
说起那个梅莉星，真的是宇宙中最璀璨的一颗宝石，在所有有人类居住的行星中，就数梅莉星最发达，她有着繁荣的市场经济和民主的选举制度，是全世界落后地区的灯塔，其正义的光辉普照世界。据说在那个地方，每个人都拥有最大程度的自由，所有人的想法都得到尊重，当他们之间有分歧的时候，他们就采取最公平公正的投票来解决，绝不会发生少数人的独裁暴政。高度发达的经济还给他们带来极高的生活水平，那里的人们有着免费的医疗和教育资源，不需要面对黑烟滚滚的工厂和臭气熏天的排水沟，干净整洁的街道与美丽的自然环境紧密结合，连野生动物都会毫无畏惧地出现在城市里。这是如此和谐有序的一个行星，连空气都是香甜的。
阿伏兔曾经在梅莉星上过大学，虽然不到一年就因为言行不当被开除了，但好歹也算开过眼界长过见识，所以他对弗雷的要求非常理解，再说他也不想在这种时期让外人进入春雨，于是在和神威商量后同意了弗雷的提议，双方选择在一个宇宙中一家著名的销金会所见面。
到了日子，阿伏兔和神威轻装简行，带上近卫营的正副营长就去了，他们先是途径一片精致的花园，绕过一座清澈的水池，然后才终于看见掩映于碧树葱茏间金碧辉煌的建筑。也许是因为其高档的定位，这地方门前十分冷落，并没有此类场所通常的喧嚣，只有一男一女两人杵在台阶上，似乎在等什么人。
这两人都身材高大，又站在门口正中，显得有点碍事，高劲上前两步，好声好气地请他们让开一些，两人却不理他，仍向前看着。
高劲便不耐烦了，又催了一遍，两人还是不动，他心里纳罕，看这两人打扮也是体面人，全套西服、皮鞋锃亮、胸袋里掖着手绢、领带上别着领带夹的，怎么脾气竟这么古怪。他正要再说，那女人忽然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，整个人斜斜倚靠在那男人身上，随着抽噎直往下滑，几乎站立不住。那男人一手搂着她好使她不至于跌到地上，另一手颤巍巍地抬起来指向他们。
高劲恼道：“你这个人好奇怪，又不是我们让你老婆哭的，指我们干什么？”说罢就要将他们拨开，阿伏兔在后面裹了裹斗篷，制止道：“别管了，走吧。”
然后那男人要伸不伸的手终于伸直了，五指箕张地对着阿伏兔，好像要把他抓过来似的：“阿伏兔，你母亲在哭，你就装看不见吗？你的家教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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