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疴弃疗

把兔崽子养成笨蛋团长是怎样的体验(三十五)

  那天他们两个一直做到了筋疲力竭、腰酸腿软,到最后,他们做不动了,神威撒赖趴在阿伏兔身上,阿伏兔用手指梳理神威的头发,疲惫而满足地注视神威的脸,他忽然很奇怪,自己怎么会直到今天才和神威做这个?过去那些漂浮无着的渴望在此刻全都落了地,他再也不想自寻烦恼,就让夜兔和徨安滚一边去吧,他现在只愿意和神威一起当个混账海盗。

  

  那愿望此时是如此强烈,阿伏兔忍不住开口叫了神威的名字,神威惊讶地望向他。在他们相处的时光里,他差不多从未叫过神威的名字,团长、提督、兔崽子、小混蛋,他有各种方式来称呼神威,唯独不愿意用名字。他用这些称呼来提醒自己:当他叫团长的时候,就当神威是团长;当他叫提督的时候,就当神威是提督;当他叫兔崽子和小混蛋的时候,神威对他来说就是兔崽子和小混蛋。但现在他只想当神威是神威。

  

  “如果我们这次都没死……”阿伏兔小心翼翼地说着,脸上写着明朗的憧憬,这句话他平时是怎么也不敢说的,只有在现在这种迷蒙的情境下,他才能鼓起勇气。他在脑海里遣词造句,仔细挑选合适的字眼,再把它们颠来倒去地排序,天知道他有十多年没跟文学扯上过关系啦,但此刻他简直想当个诗人。

  

  神威抱着阿伏兔的手臂猛然撑了起来,懒洋洋的表情倏地紧绷,那些舒展安适瞬间被打破重组,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:“哈哈,那样的话,要继续当炮友吗?我觉得挺不错的,我们两个在这方面意外地合拍呢!”

  

  阿伏兔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样僵住了,他感觉被人抽了一个大象耳朵那么大的巴掌,先是面颊红热,然后是头脑发蒙,最后是强烈的愤怒。神威微笑的脸看上去那么漂亮,充满了少年人的可爱纯真,阿伏兔却只想把那张脸撕碎。每次都是这样,只要神威要干什么混账事,总会摆出这张脸,那模样任谁都会喜欢,但实际上这张脸上写满了“我不想解释,有意见就去死”。方才的那些柔情蜜意从阿伏兔心里消散得一干二净,他坐起来看着神威,换气扇的噪音很响,但是好像没什么作用,空气闷热得令人烦躁,他认真地想揍神威一顿。

  

  “怎么了?”神威从阿伏兔身上滑下来,睁着一双圆眼睛,无辜地说:“你该不会是那种上过床就会认真交往的类型吧,三十多的人还这么纯情?我们可是海盗诶,自由的海盗!”这话说得一点毛病也没有,阿伏兔浮起厌恶的笑意,忽然就懒得再生气,弯腰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服,边套边说:“你说得对,我会考虑一下的。”神威侧过身子,枕着胳膊看阿伏兔穿衣服,笑眯眯道:“这就对了嘛,还是这种关系最轻松自在了,像我们这种大忙人,哪有时间谈感情啊,真的空闲的话,不如打一炮比较爽快。”

  

  阿伏兔用鼻音表示赞同,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拾掇好,然后下地开门。神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,感到莫名的心慌,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,可还是忍不住期望能挽回些什么。他叫了阿伏兔一声,阿伏兔停下了,他又说不出话。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,神威有些害怕阿伏兔没有耐心等他,但阿伏兔一直等着没有动,他想也许阿伏兔又心软了,只要他愿意说一句刚才都是开玩笑的,阿伏兔就会原谅他。

  

  可是他不能说。

  

  最后,神威注视着阿伏兔的眼睛说的是:“凤仙老头和星海秃子犯过的错,我不想再犯一次。”他的声音很低很坚定,不知道是说给阿伏兔还是说给他自己,阿伏兔在离开之前讥讽地笑了出来:“祝你早日成为宇宙第一。”

  

  门关上了,神威跳下床准备收拾床铺,在刚才的亲热中,被褥全被折腾得乱作一团,他把手放在他们缠绵过的位置,那里还有最后一点点余温。于是整理变成次要的了,神威蜷回了床上,用身体捂住仅剩的那点温暖,对今天的冲动懊悔不已。他想:如果没有和阿伏兔做爱就好了,那样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,虽不是情侣却也足够亲密。现在呢,被他弄成这样,他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跟阿伏兔说话了,真希望阿伏兔睡一觉就把一切忘了。

  

  神威有些生自己的气,为什么当时没能管住欲望呢,明明早已决定了保持那种关系就好,可是当阿伏兔靠近的时候,他一下子什么都忘了,实在太没出息了。他还生阿伏兔的气,为什么阿伏兔不明白他呢,感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是累赘,他愿意和阿伏兔一起并肩前行,希望阿伏兔能一直跟着他,但是他们不该被感情束缚住,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利落地往前走了,他的秃头老爹和凤仙的教训还不够吗?

  

  门外,阿伏兔同样在懊悔。

  

  他从神威的房间落荒而逃,一关门就原形毕露,比刚打了败仗还要狼狈。也许他确实吃了一场败仗,败在自大冒进,完全怪他自己。他当时是怎么蒙了心智,偏要说那句多余的话,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神威眼里什么都没有,难道真的以为自己那么特殊?这下好啦,明天说不准就要死,仅剩的这点时间他却得拿来跟神威冷战,真是太蠢了,蠢到家了。

  

  “那个……你们……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来,阿伏兔猛地抬起头,左贺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神色,正拎着一口袋冰镇可乐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,一手举了一半,看样子刚刚要按门铃。

  

  “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阿伏兔生硬地说。

  

  左贺看了看神威的房门,又看了看阿伏兔,问道:“不和谐?”

  

  “想听我们的床笫故事吗?”

  

  “不想。不过……你果然被始乱终弃啦?”

  

  “滚蛋,我们压根也没‘乱’过。”

  

  “听上去更惨了。”

  

  “啧,你今儿特意来找不痛快的?”

  

  左贺笑了:“那倒没有。”他提起那袋子可乐,说道:“想找个人说话,但是作战期间不得饮酒,所以拿了这个跟你喝两杯。”说着他又往神威的房门瞟了一眼,“看来我来得挺是时候。”

  

  阿伏兔撇了撇嘴:“我不会跟你八卦自己的。”

  

  “那还真是……一点都不遗憾。”

  

  两人进了阿伏兔的房间,在一张小桌两边坐下,阿伏兔撕开一袋薯片摆在正中,挤兑左贺:“说是找我喝酒,也不带上下酒菜,还得我自备。”左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:“我就知道你这里有。”阿伏兔说他:“合着你是来坑我薯片的是吧?”再看左贺那边已经吃上了,两根手指优雅地捏着一片,嘴里细嚼慢咽,仿佛在鉴赏会上品味什么美食。

  

  阿伏兔也拿出一听可乐在手里摇晃,一扯拉环,里面的液体就像高压喷泉一样喷涌出来,他凑上嘴喝了一口,刺激性的气体直冲眼眶,却感觉不到该有的淋漓通畅。

  

  “阿伏兔,今天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。”左贺吃完了手上的薯片,有些忸怩地说,“我觉得有句话一定要告诉你,你听了别生气啊。”阿伏兔用手背擦了擦嘴:“说吧,今天我心情好。”于是左贺深吸了一口气,看着阿伏兔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讨厌你。”阿伏兔嗯了一声,将手里的可乐往桌子上一蹾,笑道:“彼此彼此。”

  

  “我永远不想变成你的样子。”

  

  “你那样子就很好吗?”

  

  “比你好多了。”

  

  “没看出来。”

  

  他们相对无言,各自吃喝了一会儿,左贺摆弄着扔在桌子上的拉环,忽然泄气般地叹息道:“我们是不是真的该死啊?”阿伏兔抬眼看他,左贺耸了耸肩,继续道:“春雨第七师团,宇宙里臭名昭著,多年来为非作歹,谁手上没有几十条人命,说是一群恶魔都骂轻了,如果现在团灭,好像也没谁死得冤。我以前一直告诉自己,我们是为了夜兔,为了未来,只要我们能闯出来,我们的后代就不用再像我们一样,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。可是,好像一直都是我自欺欺人而已。我真的讨厌你,阿伏兔,你当了副团长,我以为会不一样的,你不是不想当海盗吗?你不是说凤仙是个老王八吗?结果你还不是一样带着我们当王八蛋。”

  

  阿伏兔嗤笑一声:“我们都是王八蛋,你以为自己无辜吗?在徨安的时候,你为什么没留在那儿?你掏出去的零钱够买一个礼拜的吃食吗?别自欺欺人了,大家都是为了钱呆在第七师团的,谁也不比谁高贵,已经回不了头了。过惯了舒坦日子,没人能再当以前的穷兵,你我也都一样。”

  

  左贺窘迫地咬住下唇,双手绞在一起:“我……我不想的,但是人总得养家。干我们这行的,总怕哪天突然就没了,活着时候多给家里留点,才放得下心。”然后他笑了笑:“有时候我觉得我能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团长。他和我们不一样,和谁都不一样,认准了就去做,有障碍就打倒,没心没肺,一往无前。但是呢,他又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:钱、权,他不想要;理想、目标,他没有。自由自在,真的很让人羡慕啊。”阿伏兔的嘴角小幅度地上扬起来,左贺眨眨眼睛,补充道:“不过不适合你。”

  

  不知道为什么,虽然一直以来阿伏兔同样认为自己和神威并不般配,但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,他就特别不高兴。他说左贺完全是胡说八道,反正他和神威已经狼狈为奸了那么多年,谁也没嫌弃过谁,有什么合适不合适?左贺无语的愣住了,半晌才说怎么地你还以为自己用的褒义词呢?这句话完全是弥罗的口音,话一出口,他们不禁都沉默了。

  

  阿伏兔灌了一大口可乐,说道:“哈,咱们人渣坐实了,死了六千多人,还忘不了风花雪月。让他们在那边等着吧,早晚得见面,说不准明天就见着了。”

  

  左贺也学样子灌了一口,结果被呛得直咳嗽,弓着身子一边揩眼睛一边摇头,说道:“不行,我们还不能去见他们,还没有报仇,怎么有脸去见他们,会被笑话死的,那些家伙肯定要说我们没用。”

  

  “谁管他们……笨蛋才管他们呢。”

  

  “对,笨蛋才管他们。”

  

  “别当笨蛋啊左贺,你平时够笨的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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